鲤鱼乔木

为了讲述

风沙

《风沙》


蜜丽和沙拉曼互换老师的if线

魔王莩中心

——时间在独角族与沙民起争执之后—— ​​​



风暴停止之时,莩兰乌多斯开启法阵,可法阵不稳定,光芒减退面积收缩。他一只手探入其中却又收了回来。

“老师,我们这就回王城去吗?”蜜丽·嘉瑞看出他的犹豫,轻轻拉了他的衣角。

莩兰乌多斯将目光放到远处,落到远去的沙民身上,“我好像还有很多事没有弄明白。蜜丽,为什么沙民族长愿意为女儿断手?为什么你会反对我的想法,为了别人站在我的对面?”

法阵已渐渐消散,日头高照,莩兰乌多斯抬手为蜜丽遮住阳光,冷气从他的指缝散出,蜜丽觉得瞬间燥热消散,像回到了远在天边的家中。“老师……我有什么问题您瞬间就能回答我,教我咒语,告诉我世间万物的千姿百态。可是,您的问题我却难以一时回答。”

“蜜丽……我还不想回王城,我待在那里的时间太长,我想,我需要在各地走走,听闻说边缘地区有魔族巨兽作怪,我也去要亲自去处理。”莩兰乌多斯重启法阵,对她说:“你先回去吧,这边天气对你们人类来说,确实有些极端了。”

蜜丽从他的遮蔽下走出,站在他面前盯着他那双金色的眼睛,“我并非时时刻刻都在老师身边,所学的知识还不够,我的年纪太小去过的地方太少,见到的人也太少,我常常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一位合格的贤者——”

“你很优秀,蜜丽,你是人类杰出的代表,不要妄自……”

“如果要游历山川,履行魔王职责的话请带上我吧,老师!”她的请求终于变为势不可挡的洪涛,仿佛以温柔的琴声为起始,逐渐高涨音调。

压力与责任随成长一起到来,魔王却不曾在少女的眼中窥探到苦涩,他自知她的固执和坚毅无需她献上自证的誓言,于是他俯身覆膜她的头发,“那就随我一同来吧,我的小女孩。”


或许世上再也没有比他们更好的师生,信赖与交流从未变成猜忌与缄默。莩兰乌多斯多年来守候的少女早已亭亭玉立,与安格尔和阿露露不同,他好像在蜜丽身上听到了骨骼生长时咯吱作响的声音,听到吹动她长发的风声,她的指尖、她的声音、她的发梢,好像一切都在悄悄变化,可唯有纯净的眼睛从未改变。

他们在雪山上看日出时,他头一回觉得,他的心灵在某一瞬间失去了平静,原来自己也可以陶醉于一束阳光。后来面向大海、面向沙漠、面向花朵和群鸟、面向人群与君主的朝拜时,莩兰乌多斯也都能重新获得看到雪山阳光时的感受。西奈·格兰德告诉他,“王,这是喜悦啊。”


数日之后,他们离开群山前往新的目的地。蜜丽释放火焰飞于空中时,莩兰乌多斯问她:“为什么不带上我送你的法杖呢?你可以更好地使用你的力量。”

她答:“老师,我还有很多知识要学,但法杖会像个捷径。我想这趟旅程我能有所收获的话,运用学习起来会更快。到时候再回到黑珍珠之海取它,老师您不会不陪我吧?”

莩兰乌多斯示意她驾驭火鸟飞往西北方向的海洋,那是他们下一个目的地。“当然,好孩子。”

乌云滚滚,雷声大作,村里的渔民们迅速收起海滩上的家什,即将有大雨倾盆,可许多妇人和孩子还站在岸边焦急地等候,一艘载着数人的巨大渔船仍未归来。蜜丽本以为和莩兰乌多斯的旅途会因极端天气而暂时告终,当她熄灭火鸟落于地面,莩兰乌多斯却仍毫无顾忌地向前飞去,她朝他大喊:“老师!您要去哪里!”

“远处有强烈的魔力涌动,可能是海中的魔族心有不安,我需要去看看。”

蜜丽·嘉瑞安抚好岸上的渔民,嘱咐他们赶紧回到屋子里,海上风暴带来的涨潮灾难不会逊色于两城开战。尔后她燃起巨大的火鸟追随老师的步伐。

“对你来说太危险了,回去,照顾好人类村民才是你的本职。”

“我在海岸暂时设下了一道屏障,村民不会有性命之忧,况且老师在我身边,我才不担心。”蜜丽飞到他的身边,她的笑容让他无可奈何。她说:“老师,这里比沙漠比王城比我到过的任何地方都要湿润,空气好像全是水,我的手好像变成了鳍,脖子上长了腮,我好像变成了小鱼自由游在任何地方。”

他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他释放出的魔力为她拂去迎面打来的风雨。“蜜丽,海是所有生命的故乡。很久很久以前,我们都从海里出生。你和我也许原本都是小鱼。”

兴许是少女并未理解这句话的深刻含义,她望向前方不再多言,直至看见海上的漩涡才停止前进。有大量魔力从漩涡中心涌出,他让她在岸上等他,自己却坠落到海中。蜜丽忍住呼唤他的冲动,心里只想:他可是魔王。

天黑之前莩兰乌多斯带着满身的海水落到陆地上,他将身上的水冻结成冰使之剥离,蜜丽念出古咒文,一只小小的火精灵在她手中诞生,绕着他的身体飞来飞去。“老师,这样会暖和一些吗?”

本就诞生于寒冰,莩兰乌多斯从未感到寒冷,但他只是摸了摸她的头,“谢谢你,蜜丽……近年出海的渔船数量骤增,海兽常被他们打搅得不得安宁,导致它们近来情绪恶劣,焦躁不安,这才搅起这片漩涡阻止船只靠近。”

“老师,渔船捕鱼是为了生计……”

“我知道,所以我安抚了海兽。为它门做了无形的结界,噪音和船锚无法闯入,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作为魔王,我帮助我的子民,蜜丽,作为人类的贤者,你也要告诉人类,不可竭泽而渔。”

海面的漩涡早已消失,可海面仍因风暴来袭而搅起巨浪。莩兰乌多斯将冰凝结成飞鸟状,把蜜丽抱了上去,“你今天用了太多魔力,别再用火鸟了。海岸的屏障恐怕支撑不了多久,我也累了,我们快回去吧。”

风雨如雾,蜜丽·嘉瑞在海面上空望见了微弱的灯光,那是一只行驶在风暴中的大船,岌岌可危的船像只断了尾的鱼。她俯身一跃而下,莩兰乌多斯的目光甚至都没及时追赶上她,“蜜丽——”

火鸟在她砸向甲板之前变成摇篮稳稳接住她,尔后又在她的操控下化作巨大的伞笼罩在船只上空为所有人遮蔽风雨。当莩兰乌多斯以人类的形态慢慢下落后,她才介绍:“我是星宵贤者蜜丽·嘉瑞,这是我的老师。我现在来不及和你们解释太多,你们也不要恐慌,没有时间害怕了,现在大家请努力把船开回去!我来救落水者和伤员!”

自然的力量远胜于魔法,蜜丽早在从水中救出几位落水者前体力就已透支,她倒在莩兰乌多斯的怀中,无力感化为眼泪随着雨水划过她的脸颊,“水中还有两个人!老师拜托你救救他们!”

“可是蜜丽,他们已经死了。”

“老师!拜托您——”她挣扎着从他怀里挣脱,跌跌撞撞跑向甲板上的水手。风暴刚来时,折断的缆绳顷刻甩掉水手的一条腿和半个脑袋,血浆融进水里,就像雨滴掉进海中。自知他活不长蜜丽却也没有合上他的眼帘,只是不断往他身体里输送她仅有的魔力。

莩兰乌多斯从远处的浪潮中捞出两个死人,两具尸体寒冷如冰。他细细观察他们的面容,和沙民截然不同,他们粗犷,黝黑,眉毛像锋利的刀,原来人类也并非一模一样。他似乎并未在他们身上看见死亡,好像他们只是睡了个并不安稳的觉,做了一场难以苏醒的噩梦。

他知道他们死了,他们的灵魂已经归于灵魂之流,可是魔王没由头地觉得陌生。他看着尸体脸上的刀疤,看到尸体手上的戒指,乱糟糟的胡子,他第一次想问:他从哪里来呢?风暴很快过去,船只终于到达岸边,莩兰乌多斯把尸体抱到人群中间,他把空间全部留给体力透支的贤者,留给失去同伴的渔民。没了半张脸的水手在女儿的轻声呼唤下断了气,莩兰乌多斯看到水手的家人抱着他,浑身上下沾满通透的血水却仍不撒手,他看见溺亡者的朋友喊着他们的名字,一遍遍无效地质问为什么不兑现一起活着的承诺。

天空清朗起来,云上映着水色,他从一片哭声中忽然发觉,大海原来不只有一种颜色:除了蓝色,还有青色和紫色。

蜜丽从人群中抽离,摇摇晃晃走到莩兰乌多斯身边,她的声音几乎要被海风吹散,“老师……海是我们的故乡,我们又为什么会在海中死去……”

莩兰乌多斯蹲下来望着她的眼睛,然后将她抱起来让她紧靠着自己颈窝,伸手抚摸她的额发,“我的好孩子,生命最终会回到出生之地……你太累了,好好睡吧。”

遇难者被哀悼,灵魂只能在彼岸作无声的哭泣,幸存者大难不死却仍落入悲痛的陷阱。没有人忘记贤者和魔王的身份,也没有人忘记他们的恩情,他们受到款待受到敬重也受到畏惧。几日后蜜丽·嘉瑞亲自下葬遇难者,只因她接受了家属的请求:把他们的遗体燃烧成灰烬再撒入海中使之变成海的一部分。包围遗体的火焰变成一尾鱼游进海里,它游得很远,直到视野尽头才终被海水熄灭。莩兰乌多斯望着在水下逐渐熄灭的火焰,似乎见到了海中的道路,好像可以接通生者与死者,无畏媒介、无畏阻碍。

贤者念出咒语时,眼泪与声俱下。许多人都流了眼泪,魔王好像回到暴风雨来临的那天,围绕在他身边的也是这样的眼泪,也是这样的呜咽。他把目光放得长远,直到太阳与海相接的地方,他问:“蜜丽,你为什么哭?你和遇难的人甚至从未说过话。”

“老师,我为人类,为生命流眼泪……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魔族有苦涩的潘……他也为世间万物而流泪吗?”

莩兰乌多斯沉默许久,他想,若是自己常以人类的姿态流转于人族之中,他也许便不会为这一双双悲伤的眼睛而吃惊。他被星魂选中,原以为是上天给予的礼物,被仰慕、被敬畏、被崇拜,可星魂却只给了他孤独的特权。

离开渔村的时候莩兰乌多斯看到海鸥盘旋于人群之上,越飞越高,最终消失不见。


可是,莩兰乌多斯变得难以入眠了。离开了高山离开了海,在森林同鹿群一起沉睡的时候,他会莫名醒来,望着星星点点的天空他想起孕育他和雷桑德拉尔的冰原,他想起安格尔,想起独角族,还想起浸泡在海水中的两具尸体。他忽然觉得作为魔王,自己却对世界一无所知。于是他干脆问自己,世上的树木会不会和黑珍珠之海的沙粒一样多?

压制了滥杀同族与人类的魔物之后莩兰乌多斯终于说,他们该启程返回王城了。蜜丽拉拉他的衣角,“老师,我的法杖还寄存在沙漠中。”

飞于黑珍珠之海上空时,连绵不断的大漠里起了沙暴,远远瞧见底下的巨石后有个小小的绿洲,蜜丽示意老师自己想休息一下。得到应允后,她缓缓向下趁着风沙的间隙看到了零星的几棵热带植物,然后她看到了两个人影,正大声地呼唤。

“救救我们——!”

那是一对落单的夫妻,在沙暴扬起时和商队走散,所幸找到有水的绿洲,可是腹部高高隆起的妻子早已无法坚持,她已失血,即将临盆。魔王再一次将仁慈的手伸向虚弱的人类,他为她撑起结界,风沙的呼啸似乎远去了,他造出的冰让结界内温度骤降,产妇长舒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

适宜的温度,温和的鼓励,清澈的绿洲之水,女人在沙暴里顺利生产,直到蜜丽用冰刀斩断脐带,满手鲜血从女人下身抱出一个啼哭的婴儿,莩兰乌多斯才转身面对他们。

“老师,您看!一位丝毫不放弃的母亲,一个崭新的生命!”

原来,死神不会光顾这个偏远的角落。

他走过去坐在蜜丽身旁,看着她温柔地为婴儿擦拭身上的血迹,脱下自己的斗篷将他裹了起来,她身上似乎多了几分沉着的勇气,却在这时流了眼泪。

“蜜丽,你怎么哭了?新的生命也会带来悲伤吗?”

蜜丽·嘉瑞笑了,可泪水仍顺着眼角顺流而下,她将手中的婴儿递给男人,念动咒语为母亲止血。“我的魔法只能支撑一小段时间,稍作休整后我们把你们护送到镇上去吧。”

丈夫照看着虚弱的妻子,蜜丽替他照看熟睡的孩子。她走到莩兰乌多斯身边,看着他时,她脸颊上的泪痕还未擦干。“老师,眼泪会为悲伤而流,也为喜悦而流。这次,我还是为人类,为生命,也为拼尽全力的自己。”

魔王以为再看她时他能看到一个未来的母亲,可他却只看到了一个仁慈的贤者。他望着无尽无涯的沙漠,却仿佛看见那片汹涌的大海,从风沙的缝隙里他瞧见碧色的天空,却又好像窥探到风雨的一角。师生听到男人的感谢:“谢谢贤者大人,谢谢魔王大人,没有你们的帮助,我的妻子和孩子都将死在沙漠里,我爱他们。”

蜜丽道了谢,尔后望向莩兰乌多斯,他金色的眼睛如同星星。“就像我爱卡林哥哥一样,我们也将成为这样的夫妻。”

“爱?”

“嗯……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愿意与之密不可分,全心全意注视对方。只要对方尚存一息,我就甘愿为他奉上一颗炽热的心。”

“那蜜丽,你爱我吗?”

“老师,我爱您。我也爱大贤者沙拉曼,我爱我的爸爸妈妈,当然,”她轻轻摇晃怀中的婴儿,“这个刚出生的小家伙儿,我也爱他。”

他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只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我的小女孩……”

多年后莩兰乌多斯仍能想起这个遥远的午后。他没想到在孕育生命的大海中看到死亡,又在恶劣的沙暴中看见新生。他很难不将这遥遥相望的几块大陆联系起来,认为这是片生命轮回的土壤。生死皆为生命中无法挣脱的一环,无论是大海还是沙漠都不过是轮回的纽带。

莩兰乌多斯望着逐渐平息的风沙,从未觉得黑珍珠之海的空气如此明亮。


一日魔王跌入梦境,他到埋葬溺亡者与水手的海上,一群飞鱼一跃而上在海面驰骋,一如晴天出海的渔船,也如在海下自由奔腾的魔族子民。而后在那个夜晚他又梦到仅有一面之缘的婴儿面前,他碰了碰他柔软的手指,孩子轻轻握住他,他睡得安详,和枕在自己膝头时的蜜丽一样。离开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悄悄说:“再见。”声音淹没于风沙中,没有人听到他的告别,但那没关系。他像一颗蓝色的星星消失在宁静的夜里。

莩兰乌多斯想,生命由其自由生长,他会成为出色的魔法师。或许多年后的某天孩子的梦里会出现一双金色的眼睛,但自己却不必再出现于他的面前。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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