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乔木

为了讲述

蝴蝶

数了数,这是他第六次毕业。柚木梓马没有进修博士的打算,于是这是他最后一次毕业。

十一月,正值寒天。和以前在樱花飘落中取下纽扣的时节截然相反,鼻子里代替花香的是冰冷的雾。

典礼上戴着硕士帽的毕业生们似乎都重回家庭,像圣诞庆祝宴上一样化为一个圆,柚木则显得孤单。顺着一声呼喊他回过头。

“You mu。”这是一种奇怪的叫法。

那是个中国人,柚木管他叫“Chen”。来这里的十几个月,东方面孔总是显得亲切,也就无意间拉近了一些距离。Chen请其他人帮他们照了合照,并把慢慢洗出来的照片递给了柚木,“毕业快乐。如果你不再认识其他中国人,那么我将会是唯一一个叫你You mu而不是Yunoki的人。希望以后有缘再见。”

受教于同一导师的几人渐渐围在一起,谈到过去也谈到未来。

“你是近期就打算回国吧?”有人问他。

柚木不多做解释,点点头。

实际上那张标记着两天后日期的机票已经被他撕去一角放到了杂物箱低。像一只死掉的蝴蝶。

 

 

他打电话给家里,“我想在伦敦多呆一段时间,也算给自己放个假。”他们的态度既在意料之外却也勉强能预知。也许是祖母年纪大了不再那么急切要为孙子填充空白的未来,也许是父母体谅了他匆匆忙忙的二十四岁,柚木在短暂的沉默里似乎瞧见了越洋电话那头的点头。

从小到大的课堂里总有老师问:“如果穿越时空你会对过去的自己说什么?”这个问题很难,每次柚木的答案不尽相同:可我仍然是你。所以挂断电话的瞬间他觉得自己又变成执意要去星奏读音乐的国中生,又变成否定了家里选择的大学的高三生。

其实这通话出现得突然,发生在柚木正收拾回国行李的那几天里。这个城市在寒冷的冬天也会下大雨,水滴钻进他未关窗的屋内,桌上的纸张变成承载海水的沙滩,彩色的墨水化为斑斓的浪花。

遭殃的是一张满是笔记的地图和迟迟没有寄出的回信。晾干之后更难看清字迹,从远处看分不清那是儿童画还是抽象艺术品。

三月份他买了这张世界地图,企图用一场一个月左右的轮渡作为毕业礼物送给自己。双色的墨迹表示他会在红茶加牛奶的香气里飘向大西洋,经过直布罗陀海峡到达地中海,然后在苏伊士运河上远望埃及的土地,再途经也门、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最后北上回到故土的怀抱。虽然这个想法很快回到了梦里,可柚木没想过它的彻底破灭是因为一场习以为常的雨。

而那封信是在夏天写给火原的,用作回应他的越洋邮件。不过这写上完成日期的信从没出现在伦敦的某个邮局中。他回过几次日本,却只和火原见过一次面,那天他们一起吃了晚饭,相对而坐,中间隔了些海水与时间。火原和树没有提到那封信,所以柚木梓马也没有提及未寄出的回复。

回信里,他明明可以多讲一些当下的生活,却怎么都避不开过去。雨水浸没了他谈到的伦敦生活和未来计划,墨水晕成一团如同教堂彩窗。信纸上留下的是谁都清楚的过往,墨纹甚至为这些长久之前的事勾勒漂亮的边框。

那天晚上柚木在阳台望着隐约发亮的伦敦眼驻足了很久。

最后他把装进行李箱的东西放回了原处,把两张皱巴巴的纸和几颗纽扣还有挂断电话后的一串忙音关在了抽屉里。

 

 

开头的几天他不再靠着手机上的虚拟时钟来安排入睡时间,有时候城市都已陷入深眠柚木却还在文章的空白边里写记录,有时候楼下游客还在讨论泰晤士河的夕阳景色,他已开始做回笼觉的梦。

索性关掉了所有闹钟,把表盘上的指针变成他自我小世界的时间。

房东正午时间穿过走廊遇到睡眼惺忪的柚木梓马,她指向他后颈一缕没有束到马尾之中的头发。英国老太太的声音总是温和,有时候柚木看着她也能想起祖母和外祖母。“先生,祝你有愉快的一天。”然后用食指朝自己的下巴划了一道。

柚木感到抱歉便回到屋子。

镜子里映射的人影看起来莫名憔悴,下巴上冒出点点胡茬。他松开发带,接着把自己推进浴室,把以前早晨的步骤重新轮了一遍。再站到镜子面前,更接近了印象里的模样。他打开了留声机,闭着眼睛取出一张黑胶片,即刻冒出来的是瓦格纳那首脍炙人口的《双鹰旗下进行曲》,他以“这时候应该听点更柔和的曲子”为由说服自己换上一张肖邦的马祖卡。

刚刚一闪而过的音乐赛景色像泡沫一样迅速地化掉。他想起不久前盛大的硕士毕业典礼于是不可避免地想起高中的典礼,他在众多的目光里上台致辞、和三年的朋友握手、交换领巾,提早准备的纽扣分给了将他围住的女生们唯独留下了最重要的那一枚。自那之后,音乐独享的光环开始暗淡,数据、公式、案例和图表成为他生活里当仁不让的主角。

柚木梓马从未想过他几十年的人生要全全围绕音乐展开,他也清楚自己国中三年级做的决定也绝不是因为对音乐的极致热爱。

他长舒一口气,转身将目光落到书桌的抽屉上。里面关着些他熟悉的东西,他自认为这时没必要打开它,于是转身为自己挑选晚上去往西敏市区所需的衣服。

出门时他关上了响了半个下午的留声机,把之前关掉的闹钟全部重新开启。

 

 

伦敦的交通便捷,柚木裹着大衣在冷风里从南跑到北,每个音乐厅都曾出现过他的身影,有几个下午他也跑到音乐学院去听公开讲座和学生的演奏会。不带上长笛也从不表现出自己曾和音乐生打过交道。当他觉得一天里音乐所占的成分过多就买上一张电影票或者随人群流入各个博物馆。

一个勉强算是晴朗的下午,他买下去布莱顿的车票。通往布莱顿的火车就像市内公交,不断从伦敦各个换乘的车站出发。车厢内人少得可怜,他甚至是这其中唯一的亚洲人,连吐出的水雾形状都清清楚楚。

柚木的目的地是那片鹅卵石滩,与他随行的是两张被雨侵蚀过的旧纸和一枚纽扣。

冬天的海风奇冷,海滩上人影实属难见。他裹紧围巾靠近海浪,海风潮湿,让他手中的纽扣也沾上礁石的腥味。

那是从星奏的校服上取下的一枚。柚木和好脾气的火原不一样,他浑身上下透露的气息让人不敢从他衣服上拽下扣子,于是他回家后用剪刀剪断线头,扣子就可以随时躺在他手心。他初中时也这么做,所以没人从柚木梓马的校服上得到过寓示着毕业的纽扣。

这片海和横滨的不一样,它更放肆更狂野,像这个城市的人一样随心所欲。他想起他那残缺的修学旅行,也是在这样的海滩边上。家里的事情耽搁了他几天,到达地点时已经接近他们的回程。柚木原以为和那片陌生的海匆匆打过照面他就要坐上回程的车,可好几个人和他一起到那片沙滩上,给他说这几天的趣事还把买好的伴手礼交给他,柚木那时觉得自己和他们间不曾有过几天空白。火原搭着他的肩膀,大声说:“柚木,来唱歌吧!”

柚木摇摇头。他的笑容让火原不再忍心强求,于是他自己唱起来,有点不着调,犹如从东京走到札幌。很久之后柚木才发觉那是首告别歌,不知他是唱给在场所有人还是唱给星奏,或者仅仅只是唱给面前往后再难相见的大海。

布莱顿的海无尽无涯,没有接连不断的山脉,和云朵接连的视平线上出现的只有模糊的帆。夕阳里的天空和海面都衬出一层暖色,借着这片光柚木从衣兜里拿出地图。他原先计划的起始站就与面前的海域相连,此刻暖色的光线让海水与晕染开的墨水的颜色相近。

他沿着海岸线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路,路过了一排海鲜摊和几个想把他的联系方式弄到手的人,其中还包括了个男人。期间一个金头发的小孩还跑着撞到他腿上,手里的糖果掉地后哇哇大哭。

栈桥上的灯已经亮起,他的头开始发痛。在重新给自己束起马尾再围上半湿润的围巾后,柚木坐上了回到伦敦的计程车。

他把地图和纽扣一齐装到兜里,就在他想要把扣子抛向波光粼粼的海面之前。

 

 

意料之中的感冒发烧终于让他消停下来。

从布莱顿回来后柚木病怏怏地在床上躺了一天,最后终于重新打点行装去到对面街道的药店。楼梯在这时显得格外冗长,偶遇的南美邻居还拿他打趣:“你这样子像极了我那些第二天就要结婚的朋友。”

吃过药,再躺在沙发上把浸过冰水的毛巾敷到额头上,他又很快被催到睡梦里,披着一身热气和药味。

柚木的睡眠算不上好,有时多梦。可在他放任自己的前段时间里,他却睡得很沉连窗外警笛的声音都没能叫醒他,那段时间里甚至没什么梦。所以身体就像报复一样把那些缺少的梦境全部补了回来。

他首先是梦到小学学钢琴的时候,他把面前的谱子幻化成柔软的舞曲,他抬头,年轻老师摇摇头。“我哪里弹错了吗?”老师不说话,还是摇头,像上了发条。她手指摁向中央C,这个音骤响随即变成一片嘈杂的和声。柚木清晰地看着自己长高变宽,他变成一个国中生。他站在星奏的练习室外正考虑是否要在这里度过高中三年。从各种乐器混杂的杂音里他听到祖母的声音随着长笛乐声而来。让人发溃。在这个声音里柚木毅然决然走向入学考试,考卷在一片细微的漩涡里变成志愿表——第一志愿并非长辈为他所选的那一所。他的手掌变得更宽,肩膀似乎能担上更多无形的东西。可他仍像波涛上的小舟,摇摇欲坠,未站稳却又要跳向下一个选择。

教员室的门如同翅膀一样张开,他看见了身着礼服的自己,带着近来在他脸上很难出现的笑容。很奇怪,柚木看见了他唇齿开合却无声无息,于是迈步向前想知道他在说什么。万籁俱寂中柚木已然知晓,每一个字都如钝刀点在自己心上:

你以为你在做自己的选择,可你更清楚这只是你那点叛逆心在作祟。你是当真喜欢音乐当真喜欢这些所谓你自己选的学校?每次毕业都祈望自己成长,变成一个和当下不同的人——可你从没变过,你依旧是我——

他无意识后退却跌入高崖。他突然被唤作查拉图斯特拉窜在人群之间,下一秒又跌落湄公河,与法国少女遥遥相望。船只突然变得血迹斑斑,侍从变成缠满带血纱布的欧洲士兵,在呢喃什么,这下他听清了,“敦刻尔克,敦刻尔克——”

一枚炮弹从远处破风劈来,在它爆破之前柚木挣扎着从梦里脱身。

柜子上的几本书为他解释了刚刚的幻境不过是回忆和书本里某些画面交织的劣质产物。

还有两周就是圣诞,就算已经入夜阳台上的绿萝还是能伴着微弱的颂诗歌声进入梦乡。体温计上显示他已不再发热,柚木呼出一口气,遵照医嘱吃下最后一份药。

他看夜景,梦里的自己依然如影随形,是那张地图是那封回信也是那枚纽扣。

柚木打开电脑开始处理父亲发过来的几份文件。旁边书堆的最上头是一本二战史书,红白相间的标题抢夺他的余光。书签夹在中间,与它对视后他决定自己跳进书里。

他很快从衣柜里拿出几件衣服叠好放到轻便的旅行包里等待太阳升起,然后他就能迅速开启刚刚决定的旅程。

  

 

经数百万年沉积起来的白崖离伦敦不远,其波澜壮阔与横滨的海大相径庭。柚木有时来见它,来的次数多了他也沾上白垩岩的粉末和砂石的礁味。

他来留学的第一个星期就来到这儿,在英国的最后一场独自旅行也从这里开始。

风很大,柚木不得不把裹在围巾里的长发扎成马尾。他站在下坡处眺望那片欧洲大陆时收到来自法国的短信:“欢迎来到法国!”

他朝着多佛港走去,手里是一个黑色的包。船只来得频繁,无需如在希恩罗机场时那样候机,于是柚木很快上了船。回望刚刚伫立的位置需要稍微抬头,现在他也变成海景中的一员。

休息厅的空气不好,每个人都在躲冷风。柚木走出大厅靠着侧栏,眼前飞速划过的几只海鸥和海上的浪融为一体。他感觉自己在变轻,越是靠近海岸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当他站在加来港远眺对面的多佛,他意识到,自己有一部分已经留在对岸,也许是昨晚梦里的影子。

加来的街景并未给他留下太多印象,最终他到达在敦刻尔克预定好的酒店接着奔往博物馆。历史的海潮像雨一样向他密密打来,他的眼睛从磨损老化的电报机转向锈迹斑斑的枪支和旗帜上。他走到街上,发现每一寸空气的味道都与博物馆里的没有区别,整座城市好像都被贴上的“旧址”的标签。

柚木从小店的老人那里买上一张明信片寄给了在柏林念书的妹妹。待售的明信片上印着敦刻尔克的海、沙滩、港口和人们的笑脸,没有他想要的关于旧址的。老人用带有口音的英语解释:“所有人提及敦刻尔克时总是会将它与战争相连,虽然它的未来的确承载在那历史之上,不过有时我却希望大家能观察到这个城市的本身。”

很久之前柚木在一本书上曾看到这样一句话:原地踏步者才甘于将过去并于未来之列。这时他想起它来。

这个晚上他的睡眠很浅,被一点点风声吵醒。在这个连海鸟和桅杆都还在打盹的黎明时段,他离开酒店踏上归程。

船客很少,船只泊在原处时他在船舱外慢慢踱步,铁板偶尔有凸起的部分,被他踩出噪音。

柚木在阶梯口又看见之前的幻象。还是国中生的自己慢慢长高,然后身着星奏校服。他眨眼,那人戴上学士帽,可又渐渐变成前不久得到的硕士帽。

他想,他这时候已经可以回答众多老师问他的那个问题:如果穿越时空你会对过去的自己说什么?

——“和你和解我花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幻象如海风一般消逝,他明白,自己在人生途径中不曾被剥离。

船向另一片大陆驶去,不是很冷风也不大。

 

 

柚木去甲板上。月色已经不再清晰,海域已经开始变亮。他走到边缘前倾靠着栏杆。

有人似乎在喊他,于是柚木转身寻找在船舱出口见到了那个声音。那是一个强健的老水手,向他走来的同时说着陌生的语言。柚木听过这种音节和停顿——Chen和女友交流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语言。

“不好意思,我是个日本人。”他用英语字正腔圆说道。

 水手提着桶和小工具,应该是来除锈迹的。他即刻转换了语言,“对不起,我不太能分清东亚国家人的长相。日本啊……十几年前我也随科考队去过那里,是个美丽的地方。”

 他站在离柚木不远的地方向海岸眺望,“你看起来像个出游的学生,在法国周边旅游?”

“去看了看敦刻尔克的战争遗迹。”

“你是读历史的?”

“不,我学的是经济。”

水手点了点头,把工具桶放到栏杆下然后从包里拿出一支烟和火机,一下擦燃,烟头橘红的火光像星星。他再拿出一支递给柚木,“来一根?”他微笑着摇了摇头,水手便把它揣回包里。

烟迅速被风吹散,水手皱着眉头猛吸一口让他的眼睛似乎都有了烟雾。“我这些年来像是在抽海里的粗盐。”

“不过,”柚木自觉冒犯地靠近了他一步:“我想借您的火机。”

银质的壳上雕着复杂的图案,光线实在太暗他看不清楚,指尖的触感告诉他那像是象征某种宗教的花纹。他的夸赞来得真诚,水手也收起了老一辈人的傲气,语气也坦然:“旧友送的……应该说是战友吧。”柚木看着他,他就继续说下去:“应该是一九八几年,我们经过危地马拉那一带遭到海盗偷袭,他被绷断的缆绳打断双腿。决定重回陆上生活时,他把这个火机送给了我。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但老实说水手本应对此习以为常……”趁着风小,他吐出一个极小的烟圈,很快融进海风中。“你晓得,‘一些人为过去的幽灵而战,另一些人则为未来的幽灵。’”

柚木笑了。在阳光即将洒向波澜海面的同时擦燃了火机,火苗如同小兽欢心的舞蹈,但很快被风吹灭,他后退站到避风处,从衣袋里把这些天都如影子般存在的信和地图拿出来。再次擦燃,火苗迅速窜上纸张的一角吃掉墨迹和文字,白纸在燃烧里迅速萎靡、枯萎,像大漠里被沙暴连根拔起的植物。

“这是?”

柚木回到栏杆边抬起然后松手,它们就在风中燃烧。飞出去,就像两只真正的蝴蝶。直到在他们的视野边缘化成灰烬。

“过去的幽灵。”他一边说一边把火机送还到水手的手中。

老人这时的声音更加浑健有力:“水手的幽灵是生与死,是白鳍鲨和暴风雨。你的呢?”

他摇摇头——多少带了点自知之明者的自嘲:“那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未谙世事人的自作多情。”太阳冒出了海面,和海风揉在一起让人很难睁开眼睛。“我想送您一件东西。”柚木说。

水手接过他递来的纽扣。他解释:“日本人有个习俗,毕业时会送出衣服上的纽扣,就像一种仪式。我想我也可以毕业了。”

水手把这黄金色的纽扣对准朝阳,金色的光划开他的指缝。“从哪里?”

船准点到岸,靠岸时响起汽笛。

风变小了,柚木的声音比刚才洪亮:“从这英吉利海峡,从伦敦。”

从过去。他在心里加上这么一句。

离开时,他用在故乡常用的礼节朝他微微欠身。他这时才听清水手那显得沙哑的声音,他听懂了他那句清晰漂亮的法语:“好小伙,祝你健康平安!”

 

 

柚木梓马在两天之内收好了所有行李,第三天上午跨入机场。

伦敦的夏季很短,冬季又冷又长,这天天气却好得出奇,临近圣诞却有如春天。播报登机时他收到好几条短信,妹妹的、母亲的、未来同事的还有火原和树的。他留下它们准备到达日本再打开。

“柚木,来唱歌吧!”看到好友的名字时,柚木无端想起来这句话。他提着行李走向登机口,工作人员笑着说:“祝您旅途愉快。”于是他也笑,说道:“好。”轻轻地,如扇动翅膀的蝴蝶。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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